鹊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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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剑



他热衷于造访森林。


那些深浅色调各不相同的森林是他的乌托邦仙境,麋鹿嘴边的须稍还挂着曦辉觊觎已久的乳白泡沫,山河是卷中的无恙山河,污浊衍生灵。而后他提着灯,沿着风逃离的途径追逐星子,用肩上重剑劈开嶙峋峰谷,青梭从枝上跌落,他恍然大悟——此行有误。


书生的手是应当用来撰写圣贤文章,勤勤拂拭肩上风尘霜雪,十指薄茧在细细摩挲时会独自吟哦清诗玉词,粲然迎纳书卷中沁发的淡淡松枝味以及墨香。墨香浓淡相得益彰,随着笔锋的收放转承嗅到各色风骨的踪迹,诗人燃风熔雪,俗人点灯烧烛,疯人浪形荡骸。故而他被劝诫,书生的手是不该握剑的。


“不对不对。”他摇头叹息。书生的手拿得起湖笔长卷,也提得起寒枪长剑。


他枕着重剑入眠,铁马冰河常常入梦。马蹄踏碎银河九霄,将鬓边长风割裂撕成碎片再随意抛弃,震山撼河。醒时他的手酸疼软酥,剑柄处汗液湿润滑不可握,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柄重剑原本无锋,或者说,世上的剑原本都是无锋的,是持剑之人心术不正,于是第一柄有锋之剑浴血疯魔,于是其他剑客为求自保,于是世间剑之锋利可至于断发吹毛。


他需要一坛酒来抚平伤痛,那些苦涩辛辣的酒从他的喉中滚落入肠,皲裂枯燥的薄唇暂时得到慰籍而遗忘了曾在熔浆炎液中煎熬灼烤的悲境,痛痛快快地用烈酒与每一寸痛痒疤痕寒暄示意,而后他擎起重剑,乘着酒性摔碎那陶土酒坛,呐喊着:“我有长剑在怀!”


没有人将他当作是醉酒的疯子,他的经历实在太苦了,将那些破碎嘶鸣的经历从岁月中一一捡拾起统统丢浓蜜中,敲碎了只看得到惨痛二字。那些横死的男人女人和他的经历一样破碎不堪,断肢躯干仍记得生前遭遇的肆意凌辱和屠戮残虐,以至于在腥臭黑雨之中流淌着灼烫的、哀鸣的、洗不净的红,哭嚎着让天地施以援手。让雨停吧!让雨停吧!让雨停吧!


他记得那片腥臭中酝酿施展的滔天罪恶,狞笑是腥臭的,放荡的手是腥臭的、枪刃军装是腥臭的。女人被掰开的大腿滚落着红、僵死的躯体汹涌着红、孩子的每一声裂肺哭嚎咽下的每一句哽咽澎湃着红、眼珠、尸斑、心肝、森林、山海、秦淮小曲咆哮着红。


他紧握重剑,恍惚间仍铭记着三十万余条河床流淌奔涌着永不干涸的红。


但他没有生出丝毫醉意,他清醒克制,于是耗费多年为自己打造这柄重剑,守山护河。剑身是脊骨,剑柄是肩骨,担得起山河日月,坦荡无双。


他会告知名姓:“在下曾为金陵。”

文弱书生,也可作赤胆剑客。

他唤作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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